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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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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俊亨被沈回音撞到和泫雅的事後,其實有點奇怪自己在這丫頭面前怎麽還會局促,明明自己這方面的事她差不多都知道,他也從沒想過在她面前藏著掖著的。大概是她太美,就算再怎麽是發小,也從來沒把她歸為純哥們兒那種。

不過他在公司裏看到她倒沒那麽局促或者別扭了,自然了很多。

本來是知道她晚上加班,練習完去買了咖啡上來的,卻在辦公室裏沒看到她人,只留了一盞燈。

龍俊亨看她包還在就知道這丫頭肯定還沒走,只是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想了想他就拐個彎兒,推開了樓梯間的門。裏面的燈到了晚上自動就會亮,他就順著樓梯往上走。

也就走了一層,就看見了沈回音。

然後就楞住了。這丫頭也太能折騰了。

背靠著墻坐在樓梯上,穿著平底鞋的腳架在對側的欄桿上,穿著短褲的一雙長腿明晃晃地懸著。

沈回音穿著寬大的簡單白襯衣,袖口晚起,頭發垂在一側,正看著腿上的電腦,眼神發空。

她旁邊的臺階上散著文件夾和許多打著文案的A4紙,她就時不時扒拉出一張來看一眼寫幾筆上去。

聽見有腳步聲她就緩緩偏過頭看了一眼,看清楚是誰,就又回到自己的狀態,沒理他。

龍俊亨把咖啡遞給她,自己也拿出來喝了一口,兩杯一樣的冰美式。

他隨手把散落在一邊的紙拿起來看,上面除了策劃的文案,居然還夾著幾張她自己的稿子。

這丫頭,怎麽弄這麽亂。他就幹脆幫她把稿子挑出來,弄成一沓。

又傾著身子去看她現在電腦上打的是什麽,一看果然是她在寫小說。這姑娘原來也不是安分工作那種嘛。

他就順著往下看,電腦屏幕動了他就跟著動一下,來回幾次他才察覺是沈回音在逗他。

“呀!你——”他話一出口就看見沈回音正看著他,往後退了一點才又說“你怎麽總在這兒待著?”

“我樂意。”沈回音面無表情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切——你就折騰吧你。”龍俊亨把她的稿子卷成筒狀敲在她腦袋上“你在寫新的小說?”

“恩。”沈回音說著倏地合上電腦,頭靠在墻上,閉著眼捏了捏眉心。

龍俊亨看她一臉疲憊的樣子覺得說什麽都怕會吵到她,就安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好一些。

“餵。你有看手裏的稿子麽?”沈回音睜開眼睛問他。

他又劃拉著翻了翻,還是沈回音一貫的風格。清淡,綿長,堅韌,哀愁。好像給你講的是一個她記憶中真實的故事。

“你寫的,當然好啊。”他嘟囔著還木木地點了幾下頭“我什麽時候對文字的駕馭到你這份兒上就能自己制作全碟了吧。”

“你很想完全自己創作專輯?”

“當然了。”龍俊亨嘟了下嘴“那才是音樂人,自己做專輯得是多酷的事。”

沈回音看著他一臉向往,眨了眨眼睛。果然,他的夢想延伸到更大的圖景了。

“不如你給我講講你在寫東西時是怎麽樣的?”他突然很認真地問她。

以前是總看她寫的東西但真沒想過她是怎麽寫出來的。就好像她天生就該是個有才情的姑娘,一切都是自然流露罷了。

“就寫自己的經歷和感覺。就算是虛構的故事,其實也是這樣。不了解的東西是寫不到感動的。”

“那要是沒那麽多經歷可寫時,你怎麽辦?”才活了二十多歲,學會感知的時間就更少,哪來這麽多經歷。

“旅行。讀書。看電影。”沈回音答得毫不猶豫。

“這樣啊——”他聽了撇著嘴想了想。

“你不是也有在看詩集。雖然我也覺得詩是很美,但其實並沒有特別喜歡。”

“嗯?”這姑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背莎士比亞之類的麽。

“因為那是靠意象堆疊出的美感。每個詞的背後,每種詞語排布的背後,每種句法的背後,都別有深意。”

“這我有感覺到啊。就是很多很美好的詞,然後感覺什麽都沒說,又好像說了很多嘛。”

“恩——”沈回音想了想說“你應該沒讀過一個中國詩人的詩,他叫徐志摩,寫情詩很厲害。我給你講他寫的一句詩吧。‘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的嬌羞。’寫的很好對吧。”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的嬌羞。”龍俊亨嘴裏低聲念著。

他的聲線本來就略低且迷離,又是RAPPER習慣性地唇舌間吐字延綿,這一句從他唇間出來自然而然地迷人。

可他想到的是怎麽就寫得出這麽美的詩,這丫頭說的這一句明明是在說她自己。

沈回音見他看著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瞪他一眼說“讓你想詩呢。”

“我知道啊。”他連忙眨了眨眼,緩過神來“寫得是挺好的。”

“你是看他用的比喻好對吧。”沈回音篤定地說“可其實最好的地方是在中文原句中,他把‘最’字放在第一個字的位置上。其實本來是講那一低頭是最溫柔的,把‘最’字放在第一個是為了說——”沈回音抿著嘴沒接著講。

龍俊亨就看著她,看到沈回音也看著自己,他也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停住,但也沒催她接著講。

沈回音看他一副就是要等著她說的樣子,嘆了口氣說“你真的感覺不到啊。”撇了撇嘴告訴他“他是為了說那個像水蓮花一樣的姑娘很美,她的溫柔也很動人,生命中能遇到這樣一位姑娘自然也是幸運,但最讓他珍惜的是,他曾為這個姑娘心動的那個瞬間。這個‘最’字就是為了表現他那時內心前所未有的震顫。”到說完她都一直看著他。

龍俊亨被她說得心動,一句詩,這麽多情感。

溫柔。相遇。心動瞬間。其實不過是詩人總會對一切認真又多情。

看來他還是太淺薄,若像沈回音這樣懂很多,或許才能寫出好的歌詞。

“可我沒能弄懂這些,或者說萬一以後還是不懂這些,總還有別的辦法吧。”他可不能確定隨著看的東西多了就能明白。

“那——”沈回音還是想了想才說“你得有把實際的東西和抽象的感覺聯系在一起的意識,說白了就是聯想。”

“嗯?”他覺得聯想這種事,應該誰都會吧。

“比如說——”沈回音向前傾著身體,用手撐住下巴“說到手表,WATCH YOUR TIME。就是守護你的時間,把你手腕上的溫度留存,把餘生的時間交付給你。”沈回音頓了下又說“雖然比較作,但寫歌詞就是要這樣浪漫地想。”

“額——”他覺得這樣很好啊,哪裏作了,他還都想不到這樣的說法呢。

“比如鞋子。”沈回音咬著唇想了想說“這個就能想很多啊。如果是窮人家孩子僅有的一雙鞋,那就是他所有的心酸,有對貧窮堅忍不拔的忍耐,也有對出身無可奈何的承擔。如果是年老農民破舊的農鞋,這雙鞋會貼近夕陽照耀下溫暖的土地,會承擔著他艱辛滯緩的步履,也代表他對大地饋贈食物的感激和喜悅,對穩定性地依賴著土地的無怨無艾。還有——”沈回音看著他,笑了下才又說“如果是一個從少年時就練習舞蹈的男孩兒的鞋子——”

說完果然看到龍俊亨挑了下眉,沈回音就微笑著接著說“這雙鞋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跳爛,會早就被汗水浸濕,也會有不太好的味道。它記憶著這個少年喜歡的舞蹈音樂,常跳的舞步,最經常的節奏。會紀錄這個少年的進步,見證這個少年對夢想的執拗和對自我的倔強,也說服全世界這個少年不僅僅敢把野心袒露得擲地有聲也的確會付出不顧一切的努力,是這雙破爛的舞鞋讓他擁有男人般的帥氣。”她說完就低著頭閉眼,接著微笑。

龍俊亨想一定不能怪他自作多情,明明是沈回音說得好像就是他。反正她一向描述能力太強,總把一些事說得很美好。

起光出道的曲子DANCING SHOES就是用的舞鞋這個情結,可是仍是既定套路的酷炫而神奇的那麽一雙鞋。

原來哪怕是破爛的一雙鞋,只要是沈回音在描述,只要是她在給它意義,就足以蕩氣回腸又意味深長。

他已經聽得心中足夠翻騰,偏偏沈回音又閉著眼睛接著說:“如果這個少年會把他跳爛的每一雙舞鞋都送給一個女孩兒,

讓她看到他的努力和堅持,讓她堅信他一定會成功,那就是一種最初也最深沈的承諾。告訴她,就算是為了她,他也一定會孤註一擲,決不放棄。”她在說這些話時臉上已經沒有什麽表情,說完就低下頭,緩慢地眨了眨眼。

龍俊亨聽完,咬住了下唇,不知道作什麽反應。她又讓他看不明白了。

不過,如果成為她眼裏這樣的他,還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幸運。

左思右想,他呆呆地說了句“我練壞的鞋子,好像都扔掉了。”這樣想來,自己天生就不是沈回音這麽文藝的人。

沈回音聽了就擡頭直直地看向他,然後故作無奈地說“我又沒說你。”

“切——”他聽了也尷尬,低下頭撓了撓自己的頭。

“恩——”沈回音咬著吸管想了想又說“我再說一個吧。睫毛。”

“嗯?”他擡頭看她。

“說到睫毛,你會想到什麽?”說著放下了咖啡杯,湊近一點看他的睫毛。

“呀!”他推著她腦門,讓她的臉退後一點,也沒回答她的問題。

睫毛。他對睫毛的感覺就是毛茸茸的又癢癢的。就好像上一次他們躺在練習室的地板上,臉對著臉。

她在講夢幻騎士,他的胃裏滿是蝴蝶,這些家夥還在像她眨眼時睫毛撲閃般煽動著翅膀。

現在他只想到了這個,可怎麽可能和她講這個。

沈回音拍掉他的手,還是湊近了伸手撚自己的睫毛,想要拔一根下來,使了點兒勁兒才弄下來,放在食指上。

“沈回音,你在搞什麽?”怎麽自己拔睫毛,都不怕疼的麽。

沈回音也不理他,就認真看著他的眼睛,看得他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

“餵。我眼睛很好看啊?”明明是她自己眼睛很好看吧。

“是你的睫毛很有存在感。”她真的一直很喜歡垂下睫毛時的樣子。

“切——”他嘟了下嘴,倏地瞪著她“你不會也要拔一根我的吧?”

沈回音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就伸手了。他只來得及先猛地閉上眼,然後才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無奈沈回音真的又突然是要胡鬧的架勢,他就只好垂著手,乖乖地任她撚走了自己的一根睫毛,倒沒有疼的感覺。

樓梯間的燈光是門口高亮的應急燈遠遠散發的,在他們這裏並沒有多明亮。

沈回音看著他安靜微微揚著頭,抿著嘴乖巧的樣子。和他平時氣場當然不一樣,可從小到大他在她面前就是這樣。

他的頭發變了很多次顏色,面容已經悄然成熟,可安靜下來,眉眼就是一直沒變的她所熟悉的感覺。

她低頭看著左手和右手的食指上托著的睫毛,沒有言語。

龍俊亨這才緩緩張開眼,看到她低頭的模樣,又看到她手上的睫毛,這丫頭難不成是要比較一下長度。

“說到睫毛,我就會覺得——”沈回音擡頭跟他說“是拔一根睫毛下來許願,然後吹掉那瞬間滿滿的期待和相信。”

說著就伸過來左手,食指舉在他眼前說“許個願吧。”

“什麽啊——”她怎麽也會搞小女生似的事情。

沈回音不理他,自己閉上眼很認真地許願,然後吹散右手食指上的睫毛。

龍俊亨見她這樣就也閉上眼,許個願,鼓起嘴把睫毛吹掉。

沈回音收回手,沒再說話。他卻突然把她的手抓過來,看了看虎口,皺了下眉把她手放下。這丫頭也沒有帶戒指。

“你怎麽會有新的繭子啊?”

她本來只在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繭子,那是她小時候剛開始寫小說時都是手寫,才磨出來的。

想想這丫頭也夠有毅力,小說寫完一點就給他看,第一次手寫的小說居然寫了足足有四萬字,不出繭子才怪。

後來就算有了電腦和手機,她有時也會手寫,覺得那樣會更有書寫的實感。所以繭子一直沒有消下去。

“最近有在練新的東西。”沈回音自己揉著有繭子的地方說。

“嗯?”她居然還嫌自己不夠忙。

“在學貝斯。其實我姐姐有教過我吉他,但是玩的不精。現在反而覺得貝斯的感覺更好。”

“你怎麽凈喜歡聲音比較低沈的樂器啊?”大提琴也好,貝斯也好,都是聽著深沈又有些傷感。

“就喜歡啊。”所以同樣喜歡他低低的聲線。

“好吧。”

“餵。你都不用練習啊?有時間在這裏閑扯。”

“呀!”不識好歹的丫頭“是給你送的咖啡啊。再說這都幾點了,早結束了好麽。”

怎麽一天到晚催他練習,而且是跟經紀人和社長一樣正經的語氣。

“很晚了麽。淩晨三點嘛。正常還在工作的時間啊。”沈回音擡手看了眼表說。

“你就熬夜吧你。比我還糟蹋自己,也不怕再病倒。”

“你還不是一樣。”

“幹嘛要跟我一樣。你知不知道我出道後,最想的就是能和普通上班族一樣按點兒上下班。不用顛倒黑白地跑日程。”

“哦。”沈回音聽了都沒什麽反應了,對他的失落,遺憾,渴望她都知道太清楚,但也無可奈何。

“唉。算了。跟你說這些幹嘛。”本來就都是自己選的,“你現在寫的這個小說是打算幹嘛?”

“就先寫著啊。”她還從沒給他看過她已經出版的書,都沒告訴他已經出版這件事。

“我還以為你給編劇老師當了半天助手,也要開始寫劇本了呢。”

“哪這麽容易。宋老師推薦我去給一個過幾個月要開始作品的老師了,我下學期就去她那邊做助手了。”

“你倒不嫌累,四處打雜。”

“是積累經驗。”

“好吧。”他打了個哈欠問“你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

“呀!你要留在公司啊?”

“不知道。”

“沈回音!”

“你先走好了。”

“你——”

兩個人就坐在散落著白紙的臺階上,手裏捧著相同口味的咖啡,都有些犯困卻又覺得自己清醒地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

說實話,這個時間的樓梯間,若不是兩個人隨意地在一起待著,光線昏暗說話有輕微回聲,是有些陰森的。

可是公司人幾乎全走光的夜晚。無人樓梯間裏的淩晨三點。

一杯冰美式加一個在加班時寫小說的沈回音,就給了他一個充滿詩句,聯想和胡鬧的小夜晚。

就像沈回音講的那句詩。

他知道咖啡味道很好,疲憊的沈回音也依然很美。他很幸運可以在這樣夏天夜晚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和她坐在一起,還可以把她混亂扔在一邊的稿子幫她整理好。他很感激他從小就認識的姑娘會寫很精致的句子也願意給他講很多美好的事。

但他最珍惜的是淩晨三點和她在一起的這短短幾節臺階,只有沈回音會大喇喇翹腿坐著的這幾節臺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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